狄骥愈看愈觉两人猖獗无耻,不禁摇头叹气,心想不知这两人是何许人物,竟邪得要紧,当真是江湖中一大败类!
卓薇眨眨大眼睛,问狄骥道:「狄哥哥,在这桌子吃酒,你也感觉香些么?」还把狄骥唤成狄哥哥,显得异常亲昵,狄骥一时也听得轻飘飘的。
狄骥摇头道:「是么?我倒不觉。」
卓薇啐了他们一口,道:「我狄哥哥说没这回事,你俩休想骗我!」
黄昆笑道:「他是你的哥儿,自是没有这种感觉,可是咱俩是外人,当然是有所不同。」
卓薇耸耸肩道:「你们若要坐下来,我也没有法子,但话在前头,要是有什么事发生,可不要怪我不预先言明。」
二人同时冷冷一笑,殷陆嗤笑道:「姑娘在吓唬我么!我倒要瞧瞧,究竟会有什么事发生。」
卓薇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,再不望他们一眼,拿起一件馅饼,张口便咬。
两人双双坐下,叫唤店小二取酒上来,四只滛眼,不住在卓薇身上打转,口里尽是些不三不四的说着疯话,听得狄骥眉头大皱。
酒香扑鼻,二人斟斟饮饮,忽见那殷陆伸出怪手,在桌下往卓薇腿上摸去,见他的手刚刚摸上卓薇,人却突然「咚」的一声,爬伏在桌面上,动也不动,把身前的酒水,碰得浇满一地。
黄昆看见不禁一呆,推推他问道:「六弟,今天你怎么了,才吃了两碗黄汤便翻了!」
可是他连推几把,只见殷陆仍是反应全无,仔细看看他的手脸,却隐隐泛起淡红的斑点,心知不妙!难道是着了人家的道儿?
黄昆想了一想,一拍桌面,猛地跳将起来,一个纵落,已跃到店小二身前,一把揪着他的前襟,高声喝道:「你找死么,敢在大爷的酒菜下毒?」
店小二一时张大嘴巴,瞪目难言,只是浑身抖个不停,结结巴巴道:「大爷,小的怎敢,你……你不要乱说……」
莫看这黄昆身材短小,臂力可真相当惊人,一手便将店小二离地提起,骂道:「酒是你卖的,不是你们还有谁!快给我拿解药来,不然可怪不得我!」
店小二被他一吓,顿时身硬手软,口里只是颤声道:「大爷,小的……小的真是没有……」脸上早已吓得阵青阵白。
黄昆那肯信他,眼见自己伙伴昏睡不醒,早便急怒交加,吼道:「你好大的胆子,竟敢在老子面前买傻,我就先要你一只招子送酒,看你拿不拿解药来!」
说话方毕,单指如钩,径往店小二的眸子扣去,当他手至中途,忽地大叫一声,抬起的右手,竟停浮在半空,一枚细若发丝的银针,不知何时,已插进黄昆手肘「曲池|岤」。
黄昆只觉手里一麻,低头看去,不由大吓一惊,脱口叫道:「百步透骨针!」忙拔出银针丢在地上,捧着手猛地转过身来,目光扫向堂上众人。
狄骥乍闻之下,同样一惊,暗暗想道:「百步透骨针?不正是「晓月宫」的厉害暗器,据闻,此暗器是用内力而发,无影无声,百步之内,可一针制人于死地,就是不死,也得叫人终身残废!看这矮汉「曲池|岤」的银针,并没有透进骨里,显是已经手下留情,没有废去他的右手。」
但「晓月宫」这明字,使他不能不留上心来。
黄昆视线一转,落在狄骥二人身上,霎时心思一转,「唰」地抽出长剑,跃回刚才的桌前,戟指喝道:「你两个是否魔宫的人?」
但见狄骥徐徐抬起头,眯着眼睛道:「你瞎扯什么,在下从没有听过,江湖之上有个什么「魔宫」的。」
黄昆怒道:「你不要来和我装蒜,我六弟中了梅花影的毒,而我又着了一枚百步透骨针,这不是晓月宫的暗器么?我再问你一声,你两个是否晓月宫的人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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卓薇故作惊讶,与狄骥道:「狄哥哥,听说那百步透骨针专打人身要|岤,往往透骨没肉,但这个矮猴儿,竟说自己中了一枚,怎地还可以乱吠乱跳啊?」
狄骥点头道:「是,是,说明是透骨针,又怎会露了一大截来,人还可以像猴子般跳来跳去。」
卓薇笑道:「莫非这矮猴儿的骨头特别硬,连透骨针都透不进去?」
狄骥呵呵一笑,道:「骨头硬点倒没什么,要是连肉都硬掉,就不好玩了!」
卓薇侧头思索:「肉都硬了,岂不是死人……!」
二人一唱一和,直没把黄昆放在眼里,气得他呼呼怒吼,喝道:「你俩找死!」长剑虚空一圈,霍的一剑,猛然递了出去,直刺狄骥胸膛。
狄骥见黄昆这一剑招,不由一怔,这不是地地道道的「穿云剑法」?难道这人是天魔的弟子?
他见黄昆骤然出剑,也不慌不忙,反应异常敏捷,飘身后跃避了开去。
黄昆见一招走空,突然剑锋再转,一招「天贯长空」,剑身横削向卓薇肩膀,但听卓薇「哎唷」一声,似被来剑吓个半死,连人带椅仰翻倒地,竟又恰好避开这个杀着。
狄骥深得北海老人的精萃,每一门派均有所学,尤其当今各大高手的招式。
见黄昆每一剑式,均是天魔的绝学,虽然出招生涩,连两成功夫也没有,但剑宗同道,狄骥自然晓得。
狄骥不想在店内生事,害了店家的生意,倏地跃出店外,黄昆一见,惟恐他要逃走,也不理会地上的卓薇,人已直追了出去。
黄昆才一冲出,不禁大吃一惊,眼前竟然站着两个人,一个是刚跃出店外的狄骥,而在他身旁的,竟是店内倒在地上的卓薇。
他心里想着,莫非这少女会分身不成?黄昆心中全然不明是何道理。
他又哪里知道,卓薇乘着他转身之际,已从她身后的窗户一跃而出,而这窗口的距离,又比门口近得多,只是其身手之快,确非一般等闲之辈能及。
黄昆虽感诧异,也不作多想,踏前两步,长剑倏地直刺狄骥。
不想剑在半途,又听他「啊」的怪叫一声,手上的长剑,不知怎地,突然脱手平平飞出。
说也奇怪,他的长剑,犹如长了眼睛一般,直飞至卓薇手中。
只见卓薇随手一抄,便把长剑接在手里,笑道:「你好呀!方才你这矮猴儿吓了我一跳,现在又用剑掷我,我倒也要你尝尝被吓的滋味。」
话声方落,卓薇长剑蓦地圈转,银光闪动,直卷矮汉胸前,登时剑影霍霍,幻起十数点星光,自四面八方往黄昆点至。
黄昆只见眼前一花,发鬓腰带,已被削去,吓得黄昆忙往后跃避,那知脚尚未踏定,卓薇的剑尖接着又到了身前,他连连退闪,脚下一连几个踉跄,不得不往后急翻,这一翻跃,足有寻丈多远,意欲一避锋芒!
狄骥愈看愈感惊讶,没料到这美貌少女,竟是个身怀绝技的人。
他极为留神卓薇的招式,见她剑光之中,不时幻出数点梅花似的光芒,且剑招灵动诡异,教人难于捉摸,他猛然想起,他记得师父曾说过,江湖之上却有一门「梅花剑法」,乃是梅影大侠卓清寒的独门秘技,曾威震武林,不知多少武林高手曾败在他的剑下。
但在十多年前,卓清寒骤然在江湖上消失,有人传言他已死了,也有人说他正闭关练功,个中原因,至今仍无人肯定。
当狄骥想到卓清寒时,不由心念一转,这少女同样姓卓,莫非她是卓家的人?
这时卓薇「嗤」的笑了一声,道:「你这头矮猴儿,身手果然不赖,纵跳功夫倒也快得紧,「矮猴儿」三个字,着实贴切不过,可是你也休想跑得掉。」
她身子一跃,话随剑到,犹如彩蝶扑花,围着黄昆飞舞,身型之优美轻快,真个教人叫绝。
黄昆左闪右避,每剑都在他身侧穿插,吓得他大汗淋漓,心想道:「今天果真倒了个大霉,岂会惹着这个恶丫头。」
但见卓薇出剑如电,既快且妙,黄昆只觉寒光罩身,但竟没有一剑刺着他,明着卓薇只是心存戏弄,逼他上跳下窜,东滚西翻,十足像头猴子般。
黄昆也自然知道她的用意,但剑锋及身,又不能不避,想脱身却又不能,确实令他狼狈之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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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时饭店里的人,泰半已走出店外,全都站在一旁看热闹,众人见着卓薇这等身手,也不禁为之惊震,但瞧见黄昆的情景,又不由暗暗叫妙,俱在心里暗自发笑。
狄骥抱着双手,一直看得嘴角含笑,心底暗自赞许,光是卓薇这一手剑术和轻功,要取黄昆的性命,直是易如反掌,明着她是不欲伤他,敢情是想给他一个小教训而已。
天上的太阳,仍是异常猛烈,在炎炎红日下,狄骥忽然有个发现,瞥见那黄昆的右手手腕上,不住闪动着一丝银白的光芒,心下当即明白,原来他右手手腕的「神门|岤」,早已中了一枚银针,难怪他方才手中的长剑,会突然离手飞出。
卓薇的身子,只是围住黄昆游走,剑光总不离他三寸,动作轻盈迅捷,观者无不叹服,只须剑尖多递些许,矮汉非血溅当场不可,这时的黄昆,直是欲要拔回手上银针的暇余也没有。
突然,一条人影斜刺里闪然而至,「当」的一声,把卓薇的长剑架荡开去,卓薇倏地一惊,收剑跃回狄骥身旁,抬眼一望,便见一个身穿青袍的中年人当中卓立,横剑挡在矮汉身前。
黄昆一见此人,登时大喜,喊道:「翁师兄,你来得正好。」连忙伸手一指道:「这两个是魔宫的人,方才把六弟伤了,快快擒住她们。」
狄骥叹了一声,这个黄昆也忒煞差劲,直是丢尽练武人的颜面!他也不想想,卓薇若不是手下留情,你现在还有命在!
他移眸望向那人,见他身材魁梧,虎背熊腰,是个年约四十的中年人。
狄骥听黄昆称他为翁师兄,莫非这人便是天魔的入室弟子翁桂,若真是这人,那便辣手多了,恐怕单凭卓薇一人之力,想必掏不到好处。
翁桂人称「天星剑」,其剑招狠辣非常,疾如天雷,为人自视甚高,委实是个危险的对手。
翁桂骤闻「魔宫」二字,望了两人一眼,心想道:「没想到今日会遇上师父的死敌,若擒得这二人见师父,实是大功一件。」当下向矮汉问道:「黄师弟,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,竟在这里动起手来?」他口里虽然这样问,但只是些门面上功夫,光是晓月宫三个字,便知自己今日非要出手不可。
黄昆道:「这两个妖孽,先用梅花影毒害六弟,后用百步透骨针伤我两次,全不把咱们「苍穹门」放在眼内。」却把调戏少女的事,全然隐瞒不提。
但听在狄骥的耳里,不由有气,方才二人在店内之事,人人皆见,而那矮汉还直道自家门派,岂不是自丧门楣,连狄骥也感到为他羞耻。
翁桂听见梅花影和百步透骨针,更肯定眼前这两人,确是晓月宫的人无疑。当下勃然大怒,朝黄昆道:「你且先退一旁,让我拿下他们再说。」
狄骥愈听愈气,心知自己若不出手,卓薇绝对会吃大亏,而他也不敢托大以折扇对敌,便提起长剑,一步踏前,「呛」的一声,立时龙吟乍现,抽出长剑笑道:「先时我还道是何山何寨的狂徒,光天化日跑出这两个畜生来,原来是苍穹门下,真是失敬得紧。」
这说话听在众人耳里,倒也不觉甚么,但听在翁桂耳里,自是火上加油,旋即抬剑一指,骂道:「小子休得无礼,今日你俩碰在我手上,再也难寻生路,识趣便束手受绑,跟我回去见本门师尊,尚且还有一线生机。」
狄骥不屑地道:「你口气倒也不少,我就和你过两招,看看你有多大本领。」
翁桂更不打话,也无招呼,突然腕抖剑斜,剑锋直削狄骥腰肢,这番举止,全是邪门魔道的行径,丝毫没有大将之风。
狄骥鼻哼一声,竖剑挡格,只闻铮声骤响,双剑相击,旋即漫天剑影,不觉间两人已拆了十多招。
卓薇瞪大一双美目,怔怔望着二人你来我往,转眼之间便斗了六七十招,兀自未分胜败。
但她却看得真切,狄骥的手底之下,明是存着相让之意,多次的杀着,都在半途而收,不觉大感诧异,莫非狄骥是另有原因,或许是个诱敌之计?
卓薇正想着间,顿时剑光骤敛,一切回复静止,原来翁桂已被点倒在地。
狄骥横剑一收,剑归鞘里,笑道:「我还道你是何等厉害,谁知不过尔尔,竟是个雷声大,雨点小的人物罢了。」
「翁某技不如人,话多无用,要剐要杀绝无怨言,何须拿说话单打。」翁桂自知落在晓月宫手上,决无活命之理,只得闭目受诛。
「杀你对我有何益处,你回去与天魔老头说,叫他多多管束门人,不要出来横行作孽,调戏妇女。」
翁桂听了再无说话可言,心知自己两个师弟向来好色,惹上了这个霉头!
只见卓薇一拨鬓角,迎上两步,从怀中取出一枚蜡丸,随手抛给黄昆:「这是梅花影的解药,拿去吧!」
黄昆忙忙接过,望望翁桂,马上垂下头来。
但见狄骥手一扬,「噗」的一声响过,翁桂的|岤道实时给一枚石子解开。
便在此时,忽然一把洪亮的话声,远远传来:「好一招「飞絮拂|岤」!」众人眼前一幌,翁桂二人面前已站着一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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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人一身灰色长衫,颔下几绺灰白长须,脸现红光,双目如锥,炯炯灼人。
翁桂与黄昆一见此人,同声叫道:「师父……」
灰衣老人把手一扬:「这里没你们的事,快给我走得远远去。」
二人脸上霍地变了颜色,颤声道:「师父,可是……」
灰衣老人大声喝道:「我叫你们走听见么。」
翁桂二人无奈,匆匆跑回饭店抱起殷陆,头也不敢回飞奔而去。
狄骥骤见来人,在他们对话中,便知此人便是天魔,心头猛地一惊。而卓薇也不禁被他那气势所慑,不由退了一步,把身躯靠至狄骥身旁。
灰衣老人捋须长笑,说道:「不知「梅影大侠」与两位如何称呼?」
卓薇嘴儿一撅:「你先说与我知,你到底是谁……」
狄骥见识多广,这个天魔实是开罪不得,见卓薇幼不更事,涉世未深,只图嘴舌之利,连忙示意她停口,抱拳朝老者道:「晚辈狄骥,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?」
灰衣老人仰首呵呵笑道:「好,好,……」笑声方讫,见他脸容一敛,道:「你回去告诉卓清寒,我「幽谷老人」一个月后到晓月宫找他,要报答他二十年前的恩赐。」
狄骥终于正明这灰衣老人确是天魔本人,连忙躬声道:「原来前辈便是顶顶有名,人称天魔的幽谷老前辈,晚辈失敬失敬。」
卓薇听他直呼父亲名讳,说话盈满恶意,立时眉头紧蹙。
江湖中人只须稍履江湖,又有谁不知天魔这个名头,他创立了「苍穹门」,广收弟子,二十多年来横行大江南北,听说他还与官家有点牵连。
因天魔行事贱忍嗜杀,心毒手狠,一些蒜皮小事开罪了他,便要癈人四支,挖人双目。据闻曾有一白道帮派,三个同门被天魔杀害,最后聚结百人伏击天魔寻仇,其时那帮人不但伤亡惨重,十人中死去九人,天魔还意犹未尽,三日之后,帮会给他一夜烧杀一空,上下帮众数百人,无一生还,连在手抱婴孩也不放过。
再说此人武功之高,实是匪夷所思,当今武林高手,恐怕无一人接得他半百招。能胜得他者,当时只有两人而已,一是北海老人,便是狄骥的师父,只可惜他老人家早已归隐,不问江湖中事,而另一人,便是梅影大侠卓清寒。
原来天魔出道以来,只曾败过「梅影大侠」卓清寒手上,当时二人在甘肃凉州比武,震动武林,那一役天魔竟然大败而去,胸、腿、肩同时中剑,最后负伤逃得一命。
以他素来睥睨一切,自负高傲的性子,当然对此败认为其耻大辱,他从此便隐迹江湖,半步不离苍穹门,潜心收练,待后报此一败之仇,江湖上近十多年,也不曾见此人出没过。
不想今日,他竟再度重出江湖,料来自始之后,江湖上将会又再扯起不少风风雨雨了。
刚才天魔这番话,谁也听得出是为报仇而来,皆因当年二人凉州决斗,曾牵起一段武林热潮